翻譯學的發展,早就不囿限於「信、達、雅」,還有許多不同學派、思辯、理論探索與實例硏究。結果在回應中,還是有一堆留言者無視之,想當然地一味高擧「信、達、雅」,又想當然地謂「信」比「達、雅」重要,再想當然地把「信」扭曲爲字面上的直譯、硬譯。凡是不依字面硬譯,就說成是不可接受、「不是翻譯」,罵人沒資格談翻譯。若他們所言可取,那麼古往今來,全球許多翻譯家、翻譯學大師,都沒資格談翻譯。
任何受過一定程度敎育的人,都應該知道:語文是傳情達意的工具,是思想的載體,但語文本身有其限制,說話或撰寫者要表達的思想或感情,不一定是語文的表面意思,可能是它的聲音、它的喻意、它在特定文化下的指涉、它在某些環境裏的效果……等等,甚至是上述多種的混合。若要譯得可信,你必須先了解原文本(original text)要傳達的是甚麼——是它的表面意思?還是它的其他效果?像我在〈譯道之於動漫迷〉裏,引用〈勿做人肉字典機〉一文中擧過的例子:「Peter Piper picked a peck of pickled peppers」,這句句子,除非出現在文法敎科書裏,又或作爲推理故事的線索,否則它在一般對話中,要傳達的意思就只是急口令而非字面意思。這點我說得相當清楚,理論上也應是大家客觀能見的——要是大家都肯客觀看事實,而不是聽到不中聽的聲音就存心找碴。
何謂等效翻譯?充份掌握原文對源語言受眾傳達了甚麼情和意、帶來甚麼效果,然後在譯文裏,對目標語言受眾傳達出相同的情與意,重現出相同的效果。目標是在可行範圍內盡力趨同。作者撰寫原文本裏的該文句,若目的確是故意製造出不自然的效果,譯者不必強求通達或雅緻,而改寫成自然的文句。可是,原文若是平凡人的尋常說話,譯者也應譯得像尋常說話,而不是生硬的逐字直譯、死譯,譯成像外地人說本地語言般的文句。
本地化的翻譯,可以是等效的,也可能是不等效的。要是原文對源語言受眾來說,是一些建基在其文化深部,才營造出其效果(如生動、爆笑、刁鑽等)的對白,那麼採用本地化的翻譯策略,才能把這異文化文本移植至目標語言的文化裏,重現出相似的效果,這情況下本地化的譯文才等效。但若原文本是正經八百的,隨意本地化,很可能改變了文本的效果,變得不等效。
例子有本地化的,如香港版的《爆笑管家》;也有並非本地化的,例如急口令的換易。縱使有些讀者視後者爲本地化,但實際上我要強調的,只是以急口令譯急口令,以繞口結舌的字譯繞口結舌的字。要是以本地化爲先決條件,我大可選用更地道的、大家自小就慣說慣聽的譯法,例如「入實驗室撳緊急掣」、「掘柑掘桔掘金桔,掘雞掘骨掘龜骨」或「一蚊一斤龜,七蚊一斤雞,你話龜貴過雞定係雞貴過龜」等。我選「八百標兵奔北坡,北坡砲兵並排跑」,爲的是以一連串的雙脣塞音,對譯原文的雙脣塞音。對香港人來說,它不是最地道的急口令,但這譯法,不同地區、操不同方言的中文受眾都應該明白,並且能感受到與源語言受眾閱讀原文時的效果。
當今不少動漫迷對「等效翻譯」缺乏認知,當中不乏經常評論動漫翻譯的人,甚至是坊間字幕組的成員。以在下所見,已有許先賢、大師,長年苦心硏究,結合實際應用經驗,著書立說,透徹闡釋等效翻譯的理論和實踐問題。一郎本不欲拾人牙慧。可是面對此情況,也許日後有機會,得抽空說說等效之理。等效翻譯不囿於一種方法、一條門徑,不過,凡是求異而非趨同的,例如只看重字面意義而忽視傳意效果,又或濫用譯註等,都必不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