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因為工作面臨重大挑戰,加上天氣轉變氣管變得敏感,已有一星期沒好好睡過了。昨天碰巧在商場閒晃時經過一間賣香薰精油的小店,眼角瞥見架上的乳香精油。
我當下就記起有芳療書說過乳香精油能幫助紓緩情緒及呼吸系統的不適,能在這裡碰見它,一定是緣份。我沒多想便把精油買下,把乳香精油點了一滴在衣領,是一股溫暖輕柔的木味,嗅著嗅著,果然呼吸平順多了。
效果如此超卓,我在睡前再滴了兩滴精油進香薰機,希望能夠一夜好眠,完全忘記了乳香還有另一個用途——引夢。
乳香的氣味是如此的溫和空靈,我很快就沉沉睡去,去到我十多年前住過的老家附近。
我正站在老家樓下的公園,在我眼前有一隻瘦骨嶙峋的貓。牠真的很瘦很瘦,瘦得能清晰看見脊骨的每一細節。牠緩緩的向我走來。
「餓了嗎?快來吃飯吧。」我蹲下來,把貓糧倒進碗裡。看著貓咪安靜地吃飯,我笑了。
「不夠飽的話,我還有貓糧啊。」我摸摸貓咪的頭,貓咪用牠的頭磨蹭我的手給我回應。
「你都流浪了這麼久,不如跟我回家去吧。」我輕輕抱起貓咪,牠軟軟的在我懷裡趴著,我小心翼翼的打算抱牠回家。
呯!——
冷不防一道迅雷打來,貓咪嚇得從我懷抱中跳走了。我回過神來時,貓咪已經再無蹤影,遍尋不獲。
我從夢中驚醒了,眼角掛著一道淚痕。我睜開雙眼,我的貓咪Jim就坐在我的枕頭旁,正瞪大牠一雙圓圓的眼睛看著我。
我伸手摸摸Jim,忽爾心頭一震。
我想起我在唸高中時,老家裡曾經養過兩隻貓。第一隻貓已養了多年,是一隻不太理睬人的老貓。第二隻貓是隻深褐色的虎紋唐貓,是從街上撿回來的。記得那天我放學回家,牠一直在後面跟著我,我很喜歡貓,便索性坐在樓下的公園裡陪牠玩耍。我家教很嚴,不能太晚回家,眼見天已黑了,便跟牠道別打算回家去。哪知道當我走進所住的大廈後回頭一望,牠居然就站在閘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看著牠瘦小的身影,我於心不忍,便打給家父說明狀況,再把閘打開了,把貓咪抱回家去。
貓咪瘦得能摸到骨頭,我幫牠取了個貼切的名字——排骨。
回想高中的時光十分難熬。小時候因為經歷家暴,一直住在寄宿家庭裡,直至唸高中才搬回家裡去。但家父是很固執的人,跟他鬧意見就只有被罵的份兒。加上他管教極嚴厲,我不能在非上學時間外出,也基本上斷絕了所有社交。在我遇見排骨之前,我已經在家裡困了好幾個星期,各種的適應不良使我極度抑鬱。
排骨的出現拯救了我。我愛上回家,因為牠總會安靜地等我回來。牠每天都嬌滴滴的趴在我大腿上,陪我溫書吃飯睡覺。排骨是我心中的白月光。
可是好景不常,家裡的老貓原本對人不瞅不睬,偏偏對新來的排骨很有意見。老貓一見排骨就要狠狠湊牠一頓,打得排骨滿臉抓痕。
排骨脾氣很好,每次被老貓打都只會閃躲。我很是心痛,我在家的時候會把排骨困在房裡以減少兩隻貓的磨擦。上學前我會把排骨放回籠裡,但老貓還是很不爽,隔著籠還是要把排骨往死裡打。
有一天放學回家,我看見老貓臉上多了條抓痕,心想這回排骨居然還手了。我再去尋找排骨,偏偏找遍全屋都不見蹤影。我心慌了,連忙打給家父。
「我把排骨扔了。」家父淡淡的說。
「甚麼?為甚麼?!」我當時很激動。
「你沒看見排骨抓傷了老貓嗎?」
「但明明是老貓每天打排骨在先啊!你看排骨一直都滿身傷痕啊!」我哭著說。
「你知不知道甚麼叫長幼有序,老貓是先來那個,排骨打老貓就是不對。」
「怎麼這麼不公平?你明明看見我已經在努力想辦法讓牠們減少衝突,為甚麼不先跟我商量,就算你不想留牠在家裡,也可能有其他人想領養牠⋯⋯」我當時應該難過得快要昏掉。
「你憑甚麼要我跟你商量?誰是一家之主?總之排骨讓我心煩,我就把牠扔了。」
「你把排骨扔哪裡了?」
「我用枕頭袋裹著牠帶上山放生了,以免牠認得路回家。」
掛線後,我不理家父的禁足令,我一個勁跑上屋苑的後山去,不停地喊著排骨的名字。
「排骨!媽媽來找你了!」
喊到嗓子也破了,還是等不到排骨的一聲回應。直到天色全黑,山上街燈寥寥可數,我摸著黑走下山去。
一路上,我流著淚,想了許多許多事情。
難怪每次我被媽媽無理毒打,家父從不阻止,因為長幼有序。
難怪每次我被哥哥欺負,家父居然會倒過來責怪我,因為哥哥是先來那個。
難怪我跟社工說家裡的事,家父只會怪我「搞事」,寧願把我送進寄宿家庭生活,因為我煩著他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裡,衣襟被哭濕了一片,我大病了一場。病癒後,我逼自己不再想起這件事,彷彿把有關排骨的記憶都硬生生地從腦海中刪除了。
據說流浪貓的平均壽命只有三年,排骨很可能早已仙遊。當年我沒法照顧牠終老,也沒有為牠留下一幀照片,很是遺憾。
我踏入社會工作後,很快就搬離老家了。記得我在新家樓下的草叢又遇見了一隻橘色的貓咪,當時應該還不到兩個月齡,我把牠抱回家去好好照顧。牠就是現在坐在我枕頭旁的貓咪Jim,已陪伴了我八個寒暑。
乳香的氣味隱約傳來,引領我再去重溫跟排骨的一段緣份。謝謝排骨陪我走過生命的低潮,也成就了我和Jim,我會加倍小心疼錫Jim。希望你在彩虹橋上能得溫飽,不再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