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時光倒流的紅色藥丸

今天下午，他終於搬走了。

此刻我躺臥在沙發上，直直看著天花板，手裡搖著一杯紅酒，其實這已經是第三杯酒了。酒後耳朵好像特別靈敏，有鄰居的電視機正在播放肥皂劇，有鄰居正在為兒子的功課而抓狂，而我這偌大的房子裡，靜得只餘下我的一呼一吸，彷彿和這世界之間，隔住了道無形的牆。

我眯著眼睛，斜眼看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晚上九時半了。正常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坐在那邊打機。我放下手上的紅酒，緩緩走過去。

他的Facebook帳號已經登出了，我切換成我的帳號。他有更新動態嗎？他今天有外出晚餐嗎？有打卡嗎？會在Facebook的近況上留下一字半句，憑弔我們的愛情嗎？我把他的名字輸入搜尋欄，卻怎麼也搜尋不著，原來我已被他封鎖了。這時候，另一個朋友的帖子映入眼簾。

「紅色藥丸，能回到過去修補錯誤。藍色藥丸，能立刻獲得一千萬現金，你選擇吃哪顆？」

我失笑了。反正一千萬現金也買不到他回來，我想我比較需要一顆安眠藥，這兩個多月來我一直沒睡好，喝再多酒也睡不好。

但是如果真有紅色藥丸，那也不錯。

我想回去兩個月前的那天，如果我沒有偷看他的Facebook帳號，如果我裝作甚麼也看不到，我就一直會是他這個帳號的主角。

我想回去五個月前的那天，我想對他說，晚了回來不要緊，回來就好了。

我想回去我上次生日的那天，沒有準備禮物也不要緊，他陪我就好。

他沒有洗碗，其實我自己洗就好。他沒有放好衣服，我放就好。他只顧打機不做家務，我做就好。他情緒不好，我閉嘴就好。記得那個晚上，他醉酒了，我想回去好好照顧他，他休息就好。我不會再懷疑，不會再抱怨，也不會再為找不著他而發牢騷，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為甚麼他會選擇她而不是我？或許我應該回到過去，從此好好地認真打扮。據說她是一個聰明的事業型女子，我向來無甚大志，我想回去好好地進修，成為跟她一樣幹練的女子。如果我可以回到高中時代好好振作讀書，說不定我可以跟她一樣考到名牌大學。

這段同居的時光多美好，讓我重新有過一次家的感覺。我想起，我小時候就試過親手把自己幸福的家毀了。

記得我當時還在讀小學，興趣班老師告假所以提早回家。甫打開家門，有一女子狼狽地從家裡衝出來，差點把我撞在地上。那天晚上，媽媽回來後，我在飯桌上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媽媽平時臉上總掛著甜甜的笑容，甜得讓人能深深感受到愛與幸福。然而那天晚上，爸媽吵得很兇，能摔的都摔破了，鄰居報警了，警察來了又走了，爸爸後來也走了。媽媽走到窗邊嚎哭起來，我走到她身邊想安慰她，但她一把將我推開了。

「我一早就知道了，你就是非要說穿不可嗎？」媽媽瞪著眼睛，對我嘶吼著。

然後爸媽離婚了，媽媽患上抑鬱了，後來媽媽從大樓上跳下去了，沒有為我留下一字半句。是我毀了她的幸福，她應該恨透我了。

如果有光就有影，幸福背後的齷齪就不必說穿。上一代的命運承傳到我身上，而我還是未學乖。如果我真有顆紅色藥丸，我想媽媽繼續當個幸福的女人，好好活下去。

「叮─」是手機的短訊提示，我心頭一震。是他嗎？他一定是對我還有一絲留戀，他要回來了。

「感激遇上你，遇上你是我畢生最大的幸運，#100 days」朋友發來他近況的截圖，圖中他摟著那個漂亮的女生，美得讓我不敢直視。女生的手裡捧著一束玫瑰，那是我從沒得到過的東西。

我啜了一口紅酒，或者遇上我是他畢生最大的不幸。我的存在，讓大家都不幸。

如果有一顆紅色藥丸，我想回去阻止我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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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音

音樂與文字創作人，愛把朋友的故事化為自己的創作，歡迎各方朋友給我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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